仲宛穿著欒江的大T恤在院裏閑轉，九月了，晚上已不再悶熱。

欒江把兩碗面端到桌子上，裏面放了兩根青菜，一枚煎蛋。仲宛本就餓了，挑起面吃了大口，有碎發掉落額前，欒江把它撩到耳後。

仲宛喝了口湯，還是那個味道，欒江最拿手的飯就是煮泡面，已到無人能及的地步。

放下吃光光的碗，眼睛轉向欒江的碗。欒江把吃了一半的面往她面前一推，仲宛埋頭兩口就見了底。

欒江拿張紙巾遞給她，仲宛接過擦擦嘴，順便打了個飽嗝，丟臉的解釋道，“太餓了，吃太猛了。”

欒江說，“看你等會怎麽睡。”說著過來牽起她，圍著院子散步，絲絲涼風吹來，仲宛靠在欒江的肩上，倆人沈默不語，只是一圈一圈的走著。

欒江想說些什麽，仲宛捂住他嘴，“欒江，你甘心麽？我今天差點死了。等撞到了南墻再說，最差的結果無非就是不能在一起，趁著月色正好，我們在一起吧！”

欒江把她摟在懷裏，看著夜空，“好。趁著月色正好。”

仲宛早已養成了規律，醒來的時候恰好七點。在床上伸了個懶腰，聽著院裏的細碎聲，窗戶望過去，欒江光著膀子穿著大褲衩在修她的車，滿意的在床上打了個滾，坐起來拉伸了下。

仲宛穿著他的大T恤、大拖鞋，推開窗拉開門，呼吸了微微涼爽的空氣。望了眼充滿活力，趾高氣昂的太陽。

生活如此美好。

一拖一拖的走到他背後，環住他腰埋怨，“拖鞋也太大了，像一艘大船，走個路感覺要掉。”

欒江依然埋頭修車，“這不也沒阻止你過來？”

仲宛道，“你討厭，不理你了。”說完轉身要走。

剛轉身就被欒江攔腰抱起，“我就趁你睡著了修會，你還不老實的跑過來。”

仲宛摟著他脖子明知故問，“為什麽趁我睡著？我不睡你就不能修？”

欒江點頭，“嗯，不能，老分心。”

仲宛笑道，“算你識相。”

欒江把她放回床上，“想吃什麽？”

仲宛說，“包子油條，豆漿面茶炒肝兒，反正都想吃！”

欒江道，“我就各買點，你吃剩下都我的。”

仲宛瞇著眼笑，“上道。”

仲宛梳妝打扮好，欒江也買了早餐回來。仲宛每樣都沾了口，把剩下的推到欒江面前，欒江依次吃完。

仲宛托著腮看他，拿紙巾擦他汗，“吃這麽快幹嘛？滿頭的汗。”

欒江不在意，“習慣了，我先回趟家再過來接你進城。

仲宛點頭，“別跟我媽說車撞到的事，欒姨也不要說。”

欒江擡頭，“那也瞞不了多久，我昨天拖車過來，肯定會被人看到。”

仲宛不在意道，“那也沒事，要是知道早打我電話了，等她知道了再說吧。”話剛落，仲媽媽電話就過來。

仲宛看著手機，“這也太邪了吧。”劃開，仲媽媽問，“你昨天是不是喝酒了？”

仲宛說，“您這反射弧也太長了，都睡一宿了。”

仲媽媽罵道，“算你僥幸，整天沒心沒肺的，就這吧，我就確定你有事沒。”

……………

仲宛看了眼認真開車的欒江，漫不經心道，“我跟宋哲分手了。”

欒江絲毫不奇怪的“嗯”了聲。

仲宛不忿，“你就不奇怪？”

欒江揚嘴角，“有什麽奇怪的，你倆要是沒分，昨天下午我就沒機會撒野。”

仲宛輕咬著嘴角，不說話。

欒江撈過她手緊扣住，仲宛朝他手背拍了下。

蘇敏看到仲宛進來，“怎麽樣？怎麽樣？婚禮是不是很熱鬧？”

張師傅也端著杯茶出來，仲宛沒精打采的坐在沙發上，“我跟你們說件事。”

蘇敏看仲宛難得正經的樣子，擡頭道，“你說。”張師傅也看她一眼，不過又低頭喝口茶，準備翻今天的報紙。

仲宛說，“小美昨天進醫院了，大人沒事，孩子沒保住。”

張師傅合上報紙問，“這好好的喜事……，是太累了？還是鬧的太厲害？”仲宛搖頭又點頭，把當時的情況說了遍。

張師傅嘆氣道，“大人沒事就好，以後有的是機會。這孩子跟他們父母緣分淺，你們倆慢慢開導開導她，別悶著，事情已經發生只能想開點，我擔心易陽會鉆牛角尖。哎，這事真是……，年紀大了聽不得這種事。”說著端了茶杯又進廚房。

蘇敏說，“我們要不要去探望下？”

仲宛搖頭，“別去了，這事先不要聲張，讓他們自己先消化消化，等他倆回來再說。”

蘇敏也點頭，過了會問，“那這事怎麽處理？就這麽算了？這可真是無妄之災！”

仲宛垂眼道，“應該是算了，誰也不妨會發生這種事，跟誰吵去？沒用，孩子又活不過來。我從醫院出來時，碰到他們家那倆嬸子跟朋友，都站在門口也不敢進去。”

蘇敏嘆息，“這事找人說理也沒地，就這麽咽了也憋屈。”

仲宛看著她，“不然呢。”看向門外道，“人活這世上沒地說理的事多了，都他媽的碰瓷，除了咽下去還能怎麽辦，潦蛋的人生。”

…………

仲宛買了雙男士拖鞋，在內衣區挑了兩條大褲衩，兩件背心。看了眼盒子裏的內褲，面帶羞澀的選了盒。也順手拿了幾盒收銀臺的套。拎著一大包東西回了家。

欒江傍晚進門，看到院裏晾曬的衣物，不太自然的走過去，伸手摸摸基本已經幹了，隨手就取了下來。

仲宛從屋裏出來看到這幕，老臉皮架不住臊紅。

欒江拿著進了衛生間，過會又出來到仲宛身邊，小聲說，“沒浴巾。”

仲宛看他那扭捏樣，揚著嘴角拿了條浴巾給他，“吶，這是我的，今天忘給你買了。”

欒江臉不紅心不跳，“不用買，共用一條就好了，浪費錢！”

仲宛不理他，轉身往廚房道，“你趕緊洗，晚飯馬上就好。”

欒江敞亮的“誒”了聲。

仲宛回頭，“那麽大聲幹嘛，嚇我一跳。”

欒江看著她傻笑，不說話。

仲宛說，“看你那大傻子樣，趕緊去洗吧！”

欒江出來時，仲宛已經把飯菜上桌，欒江隨便擦了下頭發就坐過來。

兩碗小米粥，三道家常小菜，兩個饅頭，欒江莫名就想起了“一屋兩人三餐四季”，轉頭看向拿著毛巾嘴裏抱怨的仲宛，咧嘴一笑。

仲宛用力擦他腦袋，“跟鎮裏那誰家傻子似的，擦個頭都不會。”

欒江看到仲宛無名指的戒指，楞了下，狠狠咬了口饅頭，“這饅頭太小，不夠我吃，下次多準備幾個，就這種我至少能吃五個！”

仲宛遞給他雙筷子，“只能吃兩個，晚上吃那麽多幹嘛？又不運動盡長肉，我一個饅頭都不敢吃。”

欒江說，“怎麽不運動，這點都不夠我消化，晚上累著呢！”

仲宛踹他，“累死你算了，省口糧食，也算為地球減排了！”

欒江鼓著腮幫子嚼飯，咽下道，“反正你不能克扣我飯菜，沒有耕壞的地，只有累死的牛，不吃飽沒力氣……。”

仲宛又踹他，“說哪胡話呢？什麽亂七八糟牛啊，地啊的。”

欒江嘟囔，“你怎麽老踹我這只腿？就不能換一只？本身就跛。”

仲宛放下筷子，看著他滿不在乎的臉，擡起他受傷的那條腿，看著腳後跟到小腿的疤，用手輕輕揉了揉。起身去屋拿了藥膏出來，摳出一點膏狀打圈按摩，輕聲問，“怎麽弄成這樣的？”欒江不吭聲。

仲宛塗好放下，站到他背後，“擡胳膊。”

欒江擡起胳膊，仲宛把他背心褪下來，半蹲在地上就著燈光打圈按摩。

欒江無所謂道，“不過就兩塊疤，這根本不算什麽。”

仲宛把藥膏往桌上一拍，收起桌上的碗就進廚房。

欒江點了根煙，吸到一半扔地上腳踩滅，拿著藥膏也進了廚房。看著仲宛不茍言笑的臉，把藥膏遞給她。仲宛不理他，他就一直舉著跟在她身後。

仲宛奪過來，走到院裏站在凳子旁，欒江坐下，仲宛摳出來繼續塗，倆人也不說話。

欒江收拾桌子掃完地，看著蹲在地上給他洗衣服的仲宛，額前碎發隨著她搓揉的動作一蕩一蕩，臉上沒什麽表情。欒江知道她在生悶氣，走過去站在她盆前，仲宛就換個方向，他又站在她盆前，仲宛繼續挪動換方向。倆人一直較著勁，仲宛終於擡頭看他，“很閑？”

欒江點頭“嗯”了聲。

仲宛端著盆進衛生間，欒江也跟過去站在門口，仲宛也不看他，蹲在那說，“對你不算什麽，我看著礙眼行不行。”話畢，兩行淚也隨之掉下，落到她手裏的衣服上。”

欒江心裏揪疼，把她拉起來，拇指摩挲她淚，輕吻她眼又低吻她唇。仲宛攀著他肩回應，欒江順手關了院裏的燈讓仲宛背靠在墻上。

仲宛碎聲說，“江哥，我們回屋。”

欒江低聲說，“除了樹上的鳥，夜空的星，沒人看見。”仲宛嫌他太溫咬他唇，欒江收到信號，趴在她耳邊笑。

…………

天狼抽著煙問，“這姑娘跟你多久了？”

欒江悶聲道，“打小。”

大角道，“呀嘿，牧夫中啊，青梅竹馬呀！”

大熊摸頭道，“任務結束請我們喝酒，喝好酒！吃好肉！”

大角連聲符合，“對對對，必須哩！你不請俺可不願意。俺要吃烤全羊，饞死俺了。”天狼朝他們擺手示意，瞬間安靜下來。

天狼又招手讓他們跟上，弓著腰的往前移動，回頭小聲說，“等順利回去了，吃星星老子都給你們弄。”

情景切換到山洞裏，欒江的腿流了好多的血，嘴巴嚴重幹裂蛻皮。胳膊上架著重傷垂危的大角，讓他在地上趴好，出去又拖著大熊進來。

大角有氣無力的□□，“牧夫，大熊不行了。你要…存體力，還要…要事呢。”

欒江不理他，出去大片刻又拖了天狼進來。天狼手指微抽搐，渾身被血浸透眼睛半睜不合。欒江擰開他身上的水壺，天狼緩緩合上眼一點反應再沒有。欒江往他嘴裏倒水，僅有不多的水順著嘴角流出來。

欒江爬到大角面前扶起他頭，大角眨眼，“俺…，不行了，你你喝…。”欒江不聽，執意把水倒進他嘴裏。

欒江又爬到天狼身邊推推他，對方毫無反應。欒江又推推大熊，他也毫無反應。再看看已經閉眼的大角。他再也爬不動了，臉貼在地面看著逐漸昏暗的洞口。

他怕黑，天黑會有狼。

一點點力氣都沒了，眼睜睜看著洞口越來越暗。一遍遍輕吟天狼大角大熊的名字，好驅散心中的恐懼。

他又喊仲宛的名字，可一點用都沒，恐懼不但沒驅散，反而越來越深。四周也越來越靜，連螞蟻聲都能聽到，眼皮越來越沈，他要閉眼了。就在這時洞外陽光四射，他努力睜眼，仲宛穿著條白裙子，微笑著朝他走來，眉眼彎彎的叫他，“江江，江江？你再不回答我就生氣嘍？我生氣可是很嚴重的，以後再也不會理你了！”

仲宛身後站著天狼大角大熊，還有好多隊友。他朝他們伸出手，可他們一個個都回頭走了。隊友走了，天狼他們走了，仲宛也走了。欒江想喊卻喊不出聲，喉嚨無端被堵住。他撓著脖子想要出聲，可就是發不出來。

……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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